第(3/3)页 第二天一早,天又晴了,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炕上,像铺了层金。槐花醒来时,看见枕边放着双补好的鞋,鞋底的厚布上,张奶奶用青线绣了朵小小的蒲公英,绒球鼓鼓的,像随时会被风吹走。 她知道,这冬天的日子,就像这双鞋,虽然有裂缝,却总有人悄悄补好,缝上朵花,让它踩着霜雪,也能走出春天的模样。 只是她没注意,画夹里那只飞鸟的翅膀上,不知什么时候,多了点淡淡的黄,像沾了点南瓜花的粉。 冬至前夜,风卷着雪籽打在窗纸上,“沙沙”响得像春蚕啃桑叶。槐花坐在灯下给画夹装新纸,指尖划过糙面的画纸,忽然听见院外传来“咯吱咯吱”的脚步声——是傻柱从镇上回来了。 她掀帘出去时,正撞见傻柱跺着棉鞋上的雪,肩上扛着个麻袋,麻袋口露出半截红布。“给张奶奶扯的新布,”他哈着白气笑,睫毛上沾着的雪籽亮晶晶的,“做件新棉袄,比去年的厚二寸。”三大爷从屋里探出头,手里攥着算盘:“花了多少钱?我算算够不够抵羊饲料的账。” 张奶奶早掀了棉门帘候着,手里还攥着块刚烤热的红薯:“快进来暖和,看这冻的。”傻柱把麻袋往炕上一放,红布滑出来,是块正红的灯芯绒,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。“给您做件罩衣,”他挠着头,“干活时套在外面,不怕蹭脏。” 许大茂举着相机钻进来,镜头直对着红布:“家人们看这心意!傻柱哥跑了二十里地,就为给张奶奶扯块新布,这才是咱农村人的浪漫!”他忽然把镜头转向槐花,“槐花快摸摸,这布滑溜溜的,做棉袄肯定舒服。” 槐花指尖刚触到布面,就被张奶奶拍了下:“别瞎摸,先让你傻柱叔烤烤火。”灶膛里的火正旺,映得傻柱的脸通红,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两串冰糖葫芦,糖壳冻得发脆:“给小宝和弟弟的,路上没化。” 果然,院外传来孩子们的欢叫,小宝举着冰糖葫芦冲进屋,糖渣掉在地上,引得阿白从羊圈里探出头。“三大爷,您看这山楂多大!”小宝举到三大爷眼前,红亮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,像串小灯笼。三大爷捏起一颗掂了掂:“我算过,这一串八颗,成本一块二,比买糖果划算,还开胃。” 夜里,雪下得紧了,院角的柴火堆渐渐被雪埋住,像座小小的雪山。槐花趴在窗边画雪景,笔尖在纸上勾勒出雪压松枝的模样,忽然看见傻柱提着马灯往羊圈走,马灯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个暖黄的圈。 “给阿白加把草,”他隔着栏杆摸阿白的头,雨生和润苗挤在母亲怀里,小绒则蹭着他的裤腿,“天冷,多吃点才抗冻。”马灯的光落在他脸上,映出眼角的细纹——去年冬天还没这么深呢。 三大爷的算盘响了半宿,最后在账本上记下:“红布三尺(十五块),冰糖葫芦两串(两块四),今日支出十七块四,欠账累计……”他忽然停了,往窗外看了眼,傻柱正把马灯挂在羊圈门口,光透过雪雾漫开来,像给羊圈披了件纱衣。 张奶奶在灯下裁布,红灯芯绒在膝头铺开,剪刀“咔嚓”剪过布面,剪出个方方正正的前襟。“傻柱说要带棉花,”她对旁边研墨的槐花说,“后山的老棉花树摘的,比买的蓬松。”槐花研着墨,忽然发现砚台里的墨汁映着窗外的雪,白的雪,黑的墨,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。 许大茂把相机架在窗台上,拍雪夜的院景:“家人们看这雪夜红灯!马灯的光混着雪,比城里的霓虹灯暖多了!”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你们听,傻柱哥在给羊唱歌呢,跑调跑得能把狼招来。”果然,羊圈方向传来含糊的哼唱,调子是《东方红》,却被他唱得拐了十八个弯。 后半夜,雪停了,月亮从云里钻出来,给院里的雪镀了层银。槐花被冻醒,听见灶房有动静,披衣过去,正撞见傻柱往灶膛里添柴,锅里温着的红薯发出“咕嘟”声。“给您留的,”他见她来,往灶台上推了个粗瓷碗,“张奶奶说你夜里爱饿。” 红薯的甜香混着柴火气扑过来,槐花咬了口,忽然看见傻柱的棉裤膝盖处磨出了洞,露出里面的旧棉絮。“我给您补补,”她含着红薯说,嘴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,“用张奶奶剩的红布,补成朵小红花。”傻柱的耳朵忽然红了,转身去添柴,灶膛的火光在他背上跳,像群雀跃的小火苗。 天亮时,院里的雪没到脚踝,傻柱早起扫雪,扫帚划过雪地,露出青石板上的春联残迹——是去年贴的“岁岁平安”。“等过了年,”他直起身捶腰,“我去买副新的,要烫金的。”三大爷蹲在旁边数脚印:“昨晚有七个人经过咱院,三深四浅,深的是男人,浅的是女人和孩子。” 张奶奶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,白菜猪肉馅的,在瓷盘里卧得整整齐齐。“冬至吃饺子,”她给每个人递筷子,“别冻掉了耳朵。”小宝咬着饺子喊:“姐,你看这雪像不像糖霜?能蘸饺子吃吗?”引得大家直笑,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,雪从枝头簌簌落下,像撒了把碎盐。 槐花举着画夹,把这热闹的场景画下来。傻柱的扫帚靠在墙角,三大爷的算盘放在石桌上,张奶奶的饺子冒着白汽,许大茂举着相机,孩子们的冰糖葫芦还剩半串。她忽然觉得,这画里的每一笔,都沾着雪的凉和饺子的暖,像这日子,苦乐掺半,却总能咂出点甜。 只是她没注意,画纸角落的雪地上,有串小小的脚印,从羊圈一直延伸到窗下,像只迷路的小猫,悄悄来过。 第(3/3)页